第629章 金眼冯
“被抓了?”
沙里飞一乐,“名头这么大,还能被逮住,想来也是个徒有虚名之辈。”
李衍摇头道:“此事却也不怪他,而是与地龙子有关。”
“地龙子那厮,在青城时,手下还有七名徒弟,跟咱们上路却只带了四个,有三个已被他提前派来神都洛阳搞鬼。”
“这三人,先是在神都鬼市与人发生冲突,随后出来便遭遇了纸人,内脏全被掏空。”
“白马寺的人查问,发现在鬼市与他们争执的,正是‘金眼冯’,便直接将他抓了起来。”
王道玄点头道:“此人必然知道内幕。”
“没错。”
沙里飞摸了摸大光头,若有所思道:“这老小子被关在衙门,而不是执法堂,想必城隍庙那些人糊涂,没问出什么。”
“但也不可大意,要赶紧把人捞出来,否则迟则生变。”
李衍眉头微皱,“衙门可不好进啊。”
神州有玄门力量,看似方外之人,实则巫蛊之祸、乱世淫祀,对于红尘的影响从未断绝。
而经过一次次朝代更迭,朝廷对于玄门术法的防范,也有了整套策略。
比如建筑格局。
大牢通常设“八卦锢地局”,整体按后天八卦方位建造,外墙嵌入八块泰山石敢当,刻《金刚伏魔阵》梵文…
地砖混了黑狗血夯筑,顶梁用柳木,墙壁内封着沉铁铸獬豸像,用于压制和干扰神通…
为防幻术,甚至会专门挑选天生聋哑者,任内牢看守,防止被术法蛊惑。
总之,朝廷已有完善的营造法式。
一些小县衙门,或许布置并不周全,但这里可是洛阳,即便衰落,也是曾经的神都,中原腹地,防备自然更强。
李衍等人的能耐,打进去也不算困难。
但要想悄无声息潜入,就没那么容易。
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就在这时,旁边的龙妍儿忽然开口。
李衍扭头道:“可有把握?”
见龙妍儿犹豫,他微笑道:“龙姐或许还不习惯,咱们这队伍里,都是互相扶持,坦诚相待,无论成功与否,没人会怪罪。”
“无论出了什么事,大家伙也一起担着!”
“就是,怕什么,大不了把事情闹大。”
沙里飞也在一旁劝说。
龙妍儿这才点头道:“衙门大牢中,有埋的东西,寻常幻术都会受到干扰,但我在西岭雪山养的霜蛾,可令人昏睡。”
“到了晚上,夜深人静,让看守的衙役睡过去,便能轻松进入。”
“好办法!”
李衍微笑点头。
衙门大牢里埋的东西,吕三的御兽术也会受到干扰,但若驱使蛊虫,相当于放毒,那些禁制可破不了。
打定主意,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,计划深夜子时再行动。
…………
不知不觉,夜幕降临。
洛阳城的夜,更显孤寂,从城南到城西城东,家家户户都已熄灯,就连那些个商户也不例外。
纸人案一出,除了那些个无可奈何的打更人,没人再敢深夜上街,每家都是大门紧闭。
唯独北市附近,依旧灯火辉煌。
北市位于洛阳城北部,毗邻洛河漕运码头,商船往来频繁,三教九流汇聚。青南侧的“通商巷”,洛河沿岸的“柳街”,都有大量酒肆勾栏。
《河南通志》载:“北市通商巷,多酒家娼寮,夜夜笙歌不绝。”
时任豫州按察使初来洛阳,也忍不住做诗道:“洛滨灯火彻夜明,画舫琵琶杂棹声。”
当然,更有名的还是城西南“金谷春晴”,借西晋石崇金谷园盛名,于旧址兴建庄园,主打“雅妓”噱头,只接待洛阳城有名的达官显贵。
即便纸人闹得凶残,也挡不住这些有钱人寻欢作乐的雅兴。
漆黑街道上,李衍一行人快步而行。
他们虽不至于换夜行衣,但也都穿了深色衣衫,宛如幽灵般走在街巷两侧。
他们来之前,便已打听过情报。
豫州府衙位于中央钟鼓楼北侧,统管豫州大小事务,知府、同知、通判等都在其中办公。
洛阳县衙在长夏门附近,之前发现纸人案的打更人,便归这县衙管理。
都尉司洛阳千户所,在西城天津桥附近,至于城隍庙执法堂,则在南关贴廓巷。
两者分别监视着伊河与洛河码头。
李衍等人要去的,便是洛阳县衙。
他们速度飞快,没一会儿便到了长夏门。
这长夏门也是年代悠久,为东汉洛阳旧城南城墙三门之一,但如今只剩残垣,墙包砖剥落处,依旧能看到汉魏夯土。
远处门洞内,有火光隐隐。
那是附近逃难的百姓所点燃,在这寒冷的夜,他们的生命亦如这火焰,摇曳不定,随时有可能熄灭。
蹲在岗房旁抱枪打盹的守卒,比他们好不到哪去,唯一的优势,就是吃饱了饭还穿着厚厚衣,不至于半夜冻死。
而在街道对面,便是洛阳县衙。
八字粉墙在月光下泛着清辉,檐角铁马锈蚀,硕大的石狮厚重,惊堂鼓上布满灰尘。
虽说年久老旧,却带着一股威严。
李衍知道,门口的那对石狮子是一对镇物,打从北宋年间就已流传下来,历经战乱而没崩碎,已然算是件宝贝。
若非炁息与衙门相连,早已被人偷走。
吱吱~
吕三拍了拍腰间口袋,肥头大耳的鼠大立刻钻了出来,对着暗巷处叫了两声。
随即,便有十几只老鼠窜出。
这些老鼠十分灵敏,飞速穿过街道,沿着衙门周围爬行,又顺着水道钻入其中…
吕三忽然眉头微皱,对着李衍摇了摇头。
果不其然,因为衙门内各种镇物的影响,他的御兽术已然失灵,那些老鼠也失去控制离开。
李衍立刻伸出两指,做了个勾手向前的动作,随后便放轻脚步,冲向衙门侧巷。
而其他人,则紧随其后。
走到一半时,李衍又打了个手势,身强力壮的武巴立刻转身,两手向上交叉,做了个手梯。
李衍跳起一踩,借着武巴的巨力,猛然腾空而起,空中一个鹞子翻身,落在围墙上。
唰!唰!唰!
沙里飞、吕三和龙研儿,也紧接着落下。
一套配合,当真是行云流水。
这次潜入不宜人多,武巴和王道玄一个体型太大,一个功夫不高,正好留在外面接应。
梆!梆梆!
就在这时,打更声在附近响起。
李衍等人也不惊慌,立刻跳下藏于暗中。
深夜的衙门,显得格外阴森。
两名衙役手持灯笼巡视,一边打着哈欠,一边低声讨论。
“都尉司的那些人,谱可真大。”
“是啊,差点连世子都抓了,来了县衙也是吆五喝六,哼,都是朝廷的狗,还真把自己当贵人了…”
“朝廷早就对洛阳王不满,都尉司突然动手,王府那位吓得整夜睡不着。”
“啧啧,都是大人物的事,咱们别搭理,别掺合,趁着机会多弄点银子才实在。”
“明儿个又有人想说情,我叫上捕头,咱哥俩去喝一杯,也顺道让你过点油水。”
“哥哥,您是我亲哥哥!”
说话间,两名衙役已然走远,李岩等人也无声无息,向西南而去。
一般来说,大宣朝的衙署坐北朝南,牢狱则按「厌胜术」设于西南坤位,取「坤为地,厚德载物以镇邪」之意。
以众人身法,路上自然轻而易举避开巡卫,但快到牢房时,他们却停了下来。
李衍透过拐角向内望。
但见大牢外,两名身强力壮的衙役背着火枪,身后高杆上挂着硕大的纸皮灯笼。
夜风中微微摇晃,将周围回廊照亮。
县衙的大牢,一般分为内牢和外监。
外监在地面,拘押普通囚徒,内牢则在地下一层,关押重犯。
“金眼冯”被关在哪儿,还真不知道。
李衍扭头看向龙妍儿。
龙妍儿顿时会意,袖子一抖,手中便出现一个竹筒,打开盖子,顿时有绿色荧光闪烁。
这便是她在西岭雪山找到的异虫,名叫“霜蛾”,炼成蛊虫后,既能借助荧光和鳞粉致幻,也能依靠体内毒素催眠。
似乎受到衙门镇物影响,“霜蛾”明显有些萎靡,震动翅膀却不愿飞起。
龙妍儿也不在意,倒出两只后,反手一甩,打入夜空。
噗噗噗!
霜蛾扑动翅膀,落在两名衙役头上。
他们还来不及伸手拍打,就只觉上下眼皮打架,扑通扑通摔倒在地,呼呼睡了起来。
李衍比了个大拇指,阔步向前。
有龙妍儿这宝虫,衙门大牢里,再无任何阻碍,正在方桌前喝酒的捕快,持刀守在通道里的衙役,纷纷倒地入睡。
李衍等人也,如入无人之境。
随着衙役们摔倒,那些犯人们也被惊醒,满脸惊恐,看着闯进来的众人。
李衍他们,已经拽起脖间围巾,蒙住了半边脸,看上去和劫狱的强人差不多。
看着木栏杆后蓬头垢面的众多囚犯,李衍直接拱手道:“诸位放心,只要你们不搞事,我等不会为难。”
“敢问哪位,是‘金眼冯’前辈?”
犯人们听到全都后退几步,有的低头不语,有的干脆缩到墙角装睡。
李衍眉头微皱,没有理会。
这第一层是外监,关押在里面的都是普通囚犯,顶多小偷小摸,大半还都是被冤枉,关不了几天就会被放出。
即便他们打开门,恐怕也没人逃。
来到外监深处,便是内牢。
硕大木门,镶嵌在厚厚土墙上,还包裹着一层生锈的铁皮,只留下一个小口。
这也算是一道防御,但根本拦不住众人,就在李衍说话时,龙研儿已放出蛊虫,将里面的衙役也全都弄晕过去。
咚咚咚!
李衍上前一步,叩指在木门几个部位一敲,当即判断出门栓位置,随手一拍。
咔嚓!
隔山打牛的劲道,直接将里面门栓打折。
刚打开门,浑浊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,带着一股恶臭,混合了屎尿和发霉的味道。
李衍差点被这臭味熏倒,捏着鼻子进入其中,同样拱手道:“诸位莫怕,我等前来救人,敢问哪位是‘金眼冯’前辈?”
哗啦啦~
话音刚落,一道道铁链声便响起。
但见一扇扇铁门下面的方形小孔里,伸出一只只手掌,有的干枯,有的血肉模糊,各种呼喊声也随之响起。
“我是我是,我就是金眼冯!”
“哈哈哈,总算来救我啦!”
“各位好汉,还请放我出去,在下在伏牛山上埋了些金子,必有厚报!”
显然,这些重犯都想逃。
“都闭嘴!”
沙里飞一声冷哼,“我们可是要验明真身的,谁敢胡说八道,今晚就送你们上路!”
此话一出,嘈杂声顿时小了许多。
但随之响起的,便是各种低声咒骂。
也没人再说自己是金眼冯。
李衍嘴角弯出一丝弧度,“既然金眼冯不在此地,那就恕我等叨扰了,这就离开。”
“且慢!”
拐角一座牢房内,锁链声响起,随即传来个无奈的声音:“这位小兄弟,我与你无怨无仇,为何要害我?”
“你这一走,明个我就要倒霉,罢了,我跟你走便是。”
李衍哑然失笑,上前几步,握住断尘刀,手腕一甩。
铛!
刀光顺着铁门缝隙划过,火四溅,婴儿手臂粗的铁栓被直接砍断。
铁门打开,一名蓬头垢面的老者缓缓走出,抬起头来,但见其五官消瘦,有一只眼不知得了什么怪病,竟然没了瞳孔,彻底变成黄色,好似黄金眼。
李衍心中诧异,脸上却是面无表情,打了个眼色,沙里飞和吕三立刻上前,一左一右搀着“金眼冯”就往外走。
很快,众人便离开了牢房。
洛阳的衙门,确实已经腐朽,牢房的守卫呼呼大睡,竟然也没人前来巡查。
众人轻而易举离开县衙,沿着街道飞速穿梭,用药粉抹去所有气味痕迹,不到半炷香的时间,便回到了龙门客栈。
关上门后,点起蜡烛,李衍才将头上面罩摘下,微笑拱手道:“前辈莫怕,我等只是来找你问点事情。”
说着,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番。
“你们是那犟驴的朋友?”
“金眼冯”松了口气,摇头道:“我还以为什么事,看来那犟驴命不该绝。”
李衍眼睛微眯,“前辈知道发生了什么?”
“金眼冯”点了点头,沉声道:“实不相瞒,那犟驴的父亲,也算与我有交情,当初在关中时便多有合作。”
“他第一次来找我,是让我帮忙掌眼,看一尊刚出坑的青铜小鼎。”
“那鼎算不得什么,但上面却用秦篆铭文刻了几个字‘徐巿奉敕东渡’…”
李衍眉头一皱,“徐巿是谁?”
而旁边的王道玄,已是满脸惊骇,沉声道:“徐巿还有个本名,你肯定听过……”
“徐福!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