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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    杨顺德口中的皮埃尔便是清扫队的总工头,当初也是他从五千华工中选出福贵担任华工工头的。皮埃尔做事公平有分寸,因此华工们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,大家也都愿意给他面子。
    而福贵虽然听力不好,但他踏实难干,为人又有些沉默寡言,因此显得特别老实,比起其他的华工来说,福贵就像是怎么搓圆捏扁都不会生气的工具人,华工们也喜欢这个好说话的工头,便认同的皮埃尔的决定。
    因此现在,华工的事几乎都归福贵管,华工有事会来找福贵,清扫队关于华工的相关规定也会第一时间送到福贵的手上。
    现在来了个新人,福贵当然要去认一认人。
    路上福贵问杨顺德:“你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吗?”
    杨顺德摇头:“不知道,没见过他。但是……”
    杨顺德降低了声音,他左右看了看,确认没有人关注他们这里,这才低声用山东方言说:“但是我看这个人就不是普通人,他啊,白白净净的,我觉得……是个读书人。”
    “读书人”,这个称呼一被说出口,福贵的眉头一动,八成猜到了些什么。
    这是福贵后来从旁人那里零零散散知道的消息。
    据说应该是在1914年,一位李先生在法兰西做了一个伟大的实验,通过这项实验,他确认了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在拥有过白天做工、晚上读书的经历后,也可以成为略有学识的人,因此这位李先生和国内一位蔡先生联系。二人经历过讨论之后,和众多学术大佬共同发起了一场“留法勤工俭学”运动,呼吁年轻人在法兰西半工半读来读书。
    结果留法勤工俭□□动生不逢时,恰巧赶上了一战结束后的经济萧条时期,大量工厂关门、工人下岗,在工位优先法兰西人的情况下,很多本土的法兰西工人都找不到工作,更何况是前来法兰西勤工俭学的中国学生?
    大量学生没工做、没书读,只能靠着法华教育协会每天救济的五法郎生存,留学生们苦不堪言。
    凡尔登战场清扫队曾经也接收过几名留学生,但是后来这些留学生们都走了,有的是不想在凡尔登浪费时间,毕竟现在的凡尔登没有学供他们上,有的是实在接受不了凡尔登战场清扫队的工作。
    ——有几个人能接受的了打扫战场的工作呢?天天和残肢烂肉打交道,留学生们再耐折腾也受不了。久而久之,法兰西北部的凡尔登对于留法勤工俭学生来说,就像是噩梦一样的名字。
    所以,留学生们除非是饿死,否则不会轻易来到凡尔登清扫战场。现在又有留学生来,福贵估摸着他快要饿死的可能性不大,犯了事的可能性更大。
    心里嘀咕着这位远道而来的留学生,福贵走的慢吞吞的。突然,杨顺德拉住了他的手臂,福贵下意识抬头,就看到自己的不远处站着一个青年。
    青年很高,比他还高了半个头,但是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。他很瘦,一身看起来有几分廉价的正装穿在他身上并不合身,上衣空荡荡的,下裤却短了几分,露出瘦弱的脚踝。
    但福贵对他的印象还不错——
    脸上虽然瘦的都没有肉了,但是眼睛很大很明亮,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颓然。衣衫虽然不合身,但是被清洗的很是干净,即便已经被洗的有几分褪色和变形,但是只让人看得出他经济上的窘迫,却看不出心灵上的短处。
    福贵走上前,对着这个青年伸出手:“你好,我叫福贵,是这里华工的工头,我们既是同胞又是工友,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。”
    青年人笑了笑,他的笑容很灿烂,当这个笑容绽放在脸上的时候,他原本瘦弱到颧骨突出的脸上都柔和了几分。福贵想了想,觉得他像是家乡的向日葵,太阳一出来,每片花瓣都灿烂起来。
    青年人握住他的手说:“你好,我姓赵,名谦,字自牧,卑以自牧的自牧,东北人。若是不嫌弃,你可以叫我自牧。”
    福贵不明白什么叫“卑以自牧”,他甚至连这四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,但这不重要,毕竟一个有礼貌的年轻人谁都喜欢。
    “你好,自牧,欢迎来到凡尔登……有人对你说过你的工作吗?”
    赵自牧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是皮埃尔带我来的,他说我以后归你管,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。”
    福贵点了点头,表示明白。
    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自牧,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瘦了,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样子,福贵一时间也不敢给他安排重活。更何况,面前这个年轻人九成九的概率是犯了事来凡尔登躲避的,以后风口过了可能就走了,让一个国家未来的希望面对腐烂生蛆的战场,好像不太厚道。
    福贵想了想,说:“这样吧,你以后就跟着顾老叔清点物品。你应该识字吧?物品入库会吗?”
    一下子就听出了福贵对他的照顾,赵自牧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。他下意识说:“我什么都能干,你不需要特意照顾我。”
    实不相瞒,上一个来凡尔登战场的留学生也是这么说的。当时福贵看那个留学生身上还算有几分力气,便带着那个留学生去了战场上做清扫。结果人家在战场上没坚持三分钟就跑到一旁大吐特吐,胃都差点吐出来。
    福贵摆摆手,说:“别犟了,我们这里识字的不多,顾老叔一个人将物品清点入库也很累,你就去给顾老叔帮忙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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